幸福的瓜 王自亮 常常羡慕乡间的瓜。 它们安然地卧在我故乡黄河滩的月光里。河水在旁边唱一首摇篮曲,河风轻轻地抚触,款款地走过,它们小小的身躯,娇柔而自在。空旷无际的沙滩里,看瓜人的窝棚像一只只小船,漂浮在纵横交错的瓜蔓中。点点红光闪烁,那是烟袋锅的眼睛,疲倦地,带着红丝。瓜们就在这种馨香中酣睡,卧在沙地的温床,做着幸福的瓜梦。 月光清亮的时候,瓜揉揉眼,醒了过来,也会嬉戏一阵,与乡间小儿捉迷藏,与蟋蟀呓语,与露珠逗笑,与星月对话,甚至还会乘了叶的魔毯,翩翩飞翔,编织孩子梦的童话。 就像当今孩子梦里会有圣诞老人的礼物,乡村孩子的梦里是一只只瓜折翅、坠落,砸在脑袋上,麻麻地痛。可惜瓜没文字,要不,也会有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的瓜版诗歌流传。 乡间的瓜是幸福的,它们沐着阳光,吮着凉露,根须纵横,枝蔓舒展。空气清爽,河水甘甜,不用担心化肥、农药、雾霾的污染。从第一枚叶芽萌出的时候,瓜就开始做梦,造房子,着色,雕琢。精雕细刻,从容不迫,它们有足够的时间。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这肯定是在说瓜。 那是瓜的黄金时代,瓜们一个个过着幸福的小康生活,骄傲的铺展在河滩。家族庞大,人丁兴旺,甜瓜、面瓜、脆瓜、西瓜,黄瓜、绿瓜、红瓜,还有仿白袍、花老包,以及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无名之瓜,把乡村的天空妆扮的五彩斑斓。那时的瓜身体健壮,思想单纯,生命安静而从容。春来嫩芽初绽,夏天瓜蔓纵横,深沉得像一汪海,能绊住乡村的月光。秋天,它们在阳光的爱抚下日益成熟,发育的丰润而饱满,面容红润,色彩斑斓,香气扑鼻,充盈着妙龄少女的芳香,逗引得乡村的孩子们坐卧不安。“瓜大不中留。”于是,在一个个乡村墨样纯净的夜里,飞翔着瓜田密谋,多少瓜暗夜出奔,不着踪迹,像是青年男女的私奔,或是常见的乡村爱情传奇,演绎着一桩桩瓜田逸事。 领人偷大舅家就是其中之一。小时候,我舅种得一手好瓜,就在我们村边。白天我去踩点,记住了方位。乡村的月夜,四周静悄悄的,瓜们颤栗着,仿佛嗅到了不安的气息。我领着人悄悄贴近,弯腰,下蹲,摘瓜,一切都算顺利。突然,瓜穰呼啦一响,如同报警器。一个高大的黑影就从瓜庵中飞出来。“跑!”大家一声喊,作鸟兽散,像是一群惊雀。我人小个矮,慌张之中一脚摔了个“狗啃泥”,就觉一轻,被一只鹰隼样的巨手提起。吓得哇哇大哭……故事的最后结局是,我在前面走着,大舅哄着我,送我回家,还扛着半袋西瓜。踩着村庄的月色,还有一地狗吠。 这一部瓜版传奇,堪称经典,在现代孩子面前可作天方夜谭,远比一些作家绞尽脑汁编的童话耐看。处境如此,瓜们一个个谨言慎行,像是讷于言敏于行的君子,像是我蒲城的乡人,像一把肚大口小的茶壶。瓜是乡村的贤者。瓜田李下向来是是非之地,瓜见过了太多是非,却从来闭口不言。只把这些,烙入纵横的纹络和斑纹,刻风刻雨刻日光。 北中原习俗,过路人吃瓜是不算偷的。每每有乡间过客,累了,就在瓜田旁边坐下,摘一个甜瓜、西瓜,瓜香洋溢,这是立体的水,一瓜下肚马上让过客气足神完。有的瓜田旁还有专门的一个瓷盆,木墩,供过客坐。吃过的西瓜籽吐在瓷盆里,叮当脆响,就像是晃动的风铃。 村里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,种得一手好瓜,特别是甜瓜,又面又甜,方圆十里,提起面瓜三,无人不知。他不同于一般庄稼人,他识文断字,每逢夏夜,我们最爱到他的瓜庵。听他侃三国水浒,讲到高兴处,还会摘香甜的瓜吃。看着我们馋样,他就在一边呵呵笑。眼睛眯成了一条缝,在乡村的月光下打闪。有时候,他也会使坏,讲聊斋,在那野外的瓜蓬里,鬼狐神怪,听得我们一个个心里发毛,草木皆兵,风灌瓜棚,秫秸杆哗啦作响,总让我们疑心是狐妖窥探。而深夜行走,也必要几人结伴,总害怕白茫茫的月光下会突然窜出一只狐精鬼怪。面瓜三因为成分高,一生未婚,一直靠着瓜田过活。八十三岁无疾而终。现在想来,他就是一个甘甜的大瓜。慈善,包容,亲切。 时光一再沉淀,故乡的瓜终于“出闺”了。这一刻,百瓜齐放,百瓜飞翔。乡村膨胀得像一个大瓜。瓜味四溢。 丰腴的体态,鲜丽的颜色,甘美的汁液,瓜幸福的颤栗,回首成长的足迹。在乡村小贩“卖瓜、卖瓜喽,又面又甜的瓜”的吆喝中,我们伙伴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吃瓜了。连籽带穰一齐吞下,吮吮手指,意犹未尽。次年,拉屎的地方,总有一群瓜蓬勃而起——英雄不问出处——这就是瓜性。 那是多么丰富的色彩,多么生动的场面,多么幸福的场景啊。乡村在瓜中张扬,飞腾,一只瓜香大于一个村庄。一根瓜蔓长过人的一生。拉呀扯呀,能扯出一个家族的陈年旧事。 瓜的影响是那么深刻,黄河滩的孩子,最大的人生梦想,就是做一个幸福的瓜。 本期图片来自网络 本文作者王自亮,男,36岁,任职于长垣县委宣传部,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,《文苑》杂志签约作者,性恬淡,爱文字,作品散见于《人民日报》《读者》等各类报刊。 下 期再见监制:朱何停 本期编辑:陈向楠 长 按 关 注 蒲苑有约不见不散 ID:pcwy 投稿邮箱: qq.白癜风医院石家庄哪家好哪家医院治白癜风较好 |